齐齐哈尔体育馆事故现场：珍珠岩堆成垛，幸存者靠记忆引导挖掘

“体育馆整个天花板和房梁都跌落在地”，这是齐齐哈尔蓝天救援队队员李佩霖对齐齐哈尔体育馆坍塌救援现场的印象。他说，由于现场堆积物太多了，蓝天救援队和消防人员几乎把整个体育馆翻了个底朝天，“才在今天早上找到了最后一名失联学生。”

    据央视新闻消息，7月24日晚，齐齐哈尔市召开新闻发布会，齐齐哈尔市委书记、市长沈宏宇通报，7月23日14时52分，齐齐哈尔市第三十四中学体育馆发生一起屋顶坍塌事故，这是齐齐哈尔近年来最为严重的安全事故。在这起事故当中，共有11名师生失去了宝贵生命。

    发布会上通报，已组织建筑方面专家对事故原因进行了初步调查。与体育馆毗邻的教学综合楼施工过程中，施工单位违规将珍珠岩堆置体育馆屋顶。受降雨影响，珍珠岩浸水增重，导致屋顶荷载增大、引发坍塌。

    新京报记者查询黑龙江公共资源交易网发现，2022年，齐齐哈尔市第三十四中学校校园新建附属综合楼项目公开招标，最终确定黑龙江嘉美建设有限公司为预中标单位。

    事发后，新京报记者多次致电黑龙江嘉美建设有限公司，但均未接通。目前，公安机关已对教学综合楼施工单位相关责任人立案侦查，依法采取刑事强制措施。

体育馆坍塌现场。中国消防官方微博

坍塌与救援

    随着“轰隆”一声，齐齐哈尔三十四中体育馆顶棚坍塌。7月23日下午两点左右，学校周边店铺老板张甄株听见这声响动后不久，就看着消防车、救护车和人群开始聚集过来。

    事发地点是齐齐哈尔市第三十四中学。公开资料显示，这所学校始建于1971年，是一所全日制初级中学，现校址曾为齐齐哈尔市一中校址。据《齐齐哈尔市第一中学校志》，1997年，齐齐哈尔市第一中学投资230万元动工兴建1260平方米的体育馆，馆内拥有300多个观众席，1间健身房，1间淋浴室，1间洗手间，2间办公室，篮球场地、排球场地、羽毛球场地、乒乓球场地，馆内设施齐全。

    刘子琳是被困学生的家属，她告诉新京报记者，此时正值暑假期间，事发时，学校排球女队在进行训练，她的家属便是被困废墟中的一员。据齐齐哈尔市第三十四中学校微信公众号，7月16日，该校女排队还曾代表齐齐哈尔市参加黑龙江省第十八届学生运动会中学排球比赛，并获得亚军。

    据新京报此前报道，齐齐哈尔市第三十四中学一名女排队员告诉记者，事发时，她刚好不在体育馆，但“最近队员们每天都去体育馆训练，带队的教练姓高”。7月23日晚，新京报记者拨通该高姓教练电话，接电话的知情人士表示，事发时高某正带着队员在体育馆训练，目前高某正在医院中救治，全身多处骨折，生命体征平稳。

    据国家消防救援局官方微博消息，7月23日14时56分，齐齐哈尔市消防救援支队指挥中心接到报警，立即调派39辆消防车、159名消防救援人员、4只搜救犬赶赴现场处置，支队全勤指挥部遂行出动，同时通知医疗、公安、应急、电力等应急联动部门到场协同处置。黑龙江省消防救援总队也调度大庆支队重型地震救援队增援现场。

    15时10分，消防救援力量到达现场，经过侦察后，分别从体育馆东、南、北等三个方向开始对被困人员进行营救。他们利用破拆工具对坍塌建筑构建进行切割清理的同时，还用搜救犬配合生命探测仪，对埋压人员进行搜索。3部钩机、2辆铲车在一边待命。

    17时许，齐齐哈尔蓝天救援队也接到了救援通知。齐齐哈尔蓝天救援队督查李佩霖说，通知发出半小时后，36名队员便抵达现场。据中国消防官方微博，此时救援力量已经营救8人。

    现场有一位幸存的女排教练，靠着回忆给救援人员指出学生的大概站位和方向，进行重点挖掘。李佩霖说，然而由于事发突然，孩子们四散而跑，这位教练也受到了惊吓，所以回忆位置时没有那么准确。

    在现场，队员们发现救援难度非常之大。李佩霖回忆，目测现场有几百袋的珍珠岩堆垛，救援时，雨还在不断地下。

    李佩霖说，珍珠岩的材质就类似于保温板里的泡沫，干燥情况下的质量很轻，但由于这几天一直下雨，珍珠岩浸湿后变得很沉重，再加上水泥板、毛毡等材料，使得现场的清理工作变得更加困难。

    体育馆的四角散落大块墙体残块，每次搜救犬一发出信号，或是救援人员有了新发现，被困学生家属就会立刻围过来。现场的安全员和消防员不断提醒大家，要注意现场的环境，小心被脚下的钢丝划破或绊倒。

    齐齐哈尔市第一医院急诊科一位工作人员透露，7月23日晚共有15人被送进医院，目前已经有人被转至ICU病房。家属王雪倩说，她的外甥女是第二个被救出来的，截至7月24日下午两点，孩子还未处于清醒状态，已经于今日转院至哈尔滨进行后续治疗。

救援现场。中国消防官方微博

“珍珠岩渗水增重引发坍塌”

    据新华社报道，经现场初步调查，与体育馆毗邻的教学综合楼施工过程中，施工单位违规将珍珠岩堆置体育馆屋顶。受降雨影响，珍珠岩浸水增重，导致屋顶荷载增大引发坍塌。深入调查仍在进行中。目前，教学综合楼施工单位责任人已被公安机关控制。

    哈尔滨工业大学岩土工程专业教授凌贤长介绍，珍珠岩是一种酸性火山岩，是岩浆喷发到地表快速降温后形成的一种岩石，二氧化硅的含量超过95%。这类岩石的容重（即单位体积的岩石质量）较小，且孔隙性很大，“甚至有的放在水里都能漂。”

    他表示，由于珍珠岩这种材料具有保温、防湿、隔热、隔音的优点，在建筑工程上的主要应用是作为保温材料和防湿材料，墙体保温及建筑防冻胀等都会用到珍珠岩，在建筑材料市场中都有售卖，但珍珠岩价格相对较高。

    凌贤长表示，珍珠岩本身的吸水性并不强，也不具备膨胀性。“珍珠岩里面没有膨胀矿物，它的孔隙也不是连通的，而是封闭的，并且孔隙很小，有的水分子很难进去。”但若是大量的珍珠岩放在房顶堆多了，吸水后变重，“对于建筑的承重肯定有影响。”

    体育馆屋顶的承重能力是多少？上海建科集团技术总监陆津龙指出，建筑需要承担多少荷载，有明确的建筑荷载规范。比如建筑本身有自重荷载、活荷载。在北方，建筑设计时还会考虑积雪荷载。

    正常情况下，体育馆上方应该是没有堆载的，一般只有工人上去维修或者保养。“堆东西多了，可能也是一个（坍塌）原因。”他提到，工程事故一般由地基勘察、设计、施工、使用不当等各种原因造成。此次事件中的体育馆顶棚坍塌，“到底是哪一种原因占主导因素，还要经过比较详细的调查、分析才能得出结论。”

    对于体育馆的屋顶不允许堆放任何建筑材料的说法，陆津龙说，正常的楼面是有活荷载范围的，比如在家里，人走动、放家具等。“但（荷载）总归是有限度的，比如设计每平方米荷载200公斤，堆个400公斤上去可能就会有问题。”

    陆津龙说，体育馆一般都是大跨度的建筑，对于建筑的支撑结构就会有特别要求。一般来说，钢结构可以在同样大跨度条件下，自重较轻，承载能力较大。如果用混凝土会很重，但是建筑用材也不能一概而论，要从设计、施工、材料、使用工况综合考虑。由于体育馆层高较高，不太容易发现一些微小的声音或者变形，等发现时建筑已经不行了，底下的钢结构也难以支撑或缓冲。

7月23日，齐齐哈尔三十四中体育馆顶棚坍塌后，消防力量前往救援。中国消防官方微博

3295.96万元中标新建附属综合楼

    新京报记者查询黑龙江公共资源交易网发现，2022年6月，齐齐哈尔市第三十四中学校校园新建附属综合楼项目公开招标。项目建设资金来自区财政资金。建设总工期272天，计划设计工期为2022年7月1日至2022年7月20日，计划施工工期为2022年7月21日至2023年3月30日。项目包括建设附属综合楼1栋，建筑面积6800平方米，地上5层。配套建设设备房1座、塑胶跑道、道路及路面硬化、绿化等场区配套工程。最高投标限价3319.19万元(其中施工费用3252.43万元，设计费用66.76万元)。

    经历一次流标后，于2022年10月该项目第二次招标，建设总工期延长为412天，计划施工工期由8个多月延长为一年多。11月，定标结果公示，最终确定黑龙江嘉美建设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嘉美公司）为中标单位。

    全国公共资源交易平台显示，嘉美公司成立于2009年7月6日，注册资本5000万人民币，经营范围包括住宅室内装饰装修、建设工程施工、文物保护工程施工、建筑物拆除作业（爆破作业除外）园林绿化工程施工等。今年5月31日，该公司获得黑龙江住建厅下发的“D223214107”资质证书，有效期至今年年底，包括建筑装修装饰工程专业承包贰级、特种工程结构补强专业承包不分等级、建筑工程施工总承包贰级、消防设施工程专业承包贰级、建筑幕墙工程专业承包贰级等等。

    2020年7月至2022年12月，嘉美公司有17个中标项目，其中政府采购10个，工程建设7个。中标金额最多3295.96万元，就是第三十四中学校校园新建附属综合楼项目，最少金额1.69万元。

    政府采购项目的招标人包括齐齐哈尔市人民检察院、齐齐哈尔市公安局、泰来县教育局、齐齐哈尔大学等。工程建设项目的招标人包括齐齐哈尔市梅里斯达斡尔族区瑞廷乡中心校、齐齐哈尔市梅里斯达斡尔族区哈力中学校、齐齐哈尔市第一医院、国网黑龙江龙江县电业局有限公司等。

    此次事件发生后，新京报记者多次致电黑龙江嘉美建设有限公司，但均未接通。据新华社报道，目前，教学综合楼施工单位责任人已被公安机关控制。

齐齐哈尔市第三十四中学女子排球队。齐齐哈尔第三十四中学微信公众号

相关责任人已被立案侦查

    据国务院颁布的《建设工程安全生产管理条例》，施工单位对因建设工程施工可能造成损害的毗邻建筑物、构筑物和地下管线等，应当采取专项防护措施。此外，该管理条例指出，施工单位应当根据建设工程施工的特点、范围，对施工现场易发生重大事故的部位、环节进行监控，制定施工现场生产安全事故应急救援预案。实行施工总承包的，由总承包单位统一组织编制建设工程生产安全事故应急救援预案，工程总承包单位和分包单位按照应急救援预案，各自建立应急救援组织或者配备应急救援人员，配备救援器材、设备，并定期组织演练。

    《刑法》 第一百三十四条指出，在生产、作业中违反有关安全管理的规定，因而发生重大伤亡事故或者造成其他严重后果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情节特别恶劣的，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

    北京市华城律师事务所合伙人律师甘仕荣认为，在此次事件中，若是确实存在施工过程中违规堆放建筑材料，导致体育馆坍塌，从而致多人伤亡，那么根据上述法律规定，施工单位的负责人，或者是决定将珍珠岩放置在体育馆顶的人，就要承担相关刑事责任。

    甘仕荣指出，施工单位和学校都要承担人身损害赔偿的连带责任。根据《民法典》第一千二百五十三条规定，建筑物、构筑物或者其他设施及其搁置物、悬挂物发生脱落、坠落造成他人损害，所有人、管理人或者使用人不能证明自己没有过错的，应当承担侵权责任。所有人、管理人或者使用人赔偿后，有其他责任人的，有权向其他责任人追偿。第一千二百五十五条也显示，堆放物倒塌、滚落或者滑落造成他人损害，堆放人不能证明自己没有过错的，应当承担侵权责任。

    7月24日晚，齐齐哈尔市召开新闻发布会通报，已组织建筑方面专家对事故原因进行了初步调查。与体育馆毗邻的教学综合楼施工过程中，施工单位违规将珍珠岩堆置体育馆屋顶。受降雨影响，珍珠岩浸水增重，导致屋顶荷载增大、引发坍塌。目前，公安机关已对教学综合楼施工单位相关责任人立案侦查，依法采取刑事强制措施。

（张甄株 刘子琳 王雪倩为化名）

 新京报记者 汪畅 周思雅 乔迟 实习生 王艾琳